这时候,冯保还真怕李太后问及朱翊镠的相关问题。
自从对朱翊镠抱以希望,与朱翊镠走得如此之近,冯保就怕与李太后、与万历皇帝言及朱翊镠。
李太后幽幽地回忆道:“冯公公,想两年多前,因为钧儿调戏侮辱宫女,险些被废,让镠儿取而代之。倘若当初真的让镠儿接替朱明大统,冯公公是否还要高兴一些呢?”
靠!冯保内心不由得一激灵,感觉这是一道送命题。
李太后问话的意思很明显,不就是想问他:更希望谁做皇帝吗?
若回答说“高兴一些”,那就有反万历皇帝之嫌了;可若说“不高兴”吧,又明显违背自己的良心。
李太后刚说过,要推心置腹。
李太后对他那么好,在李太后面前说谎,那多不好意思。
况且,李太后如此坦诚地问出这个问题,表明她已心生怀疑。
更准确地说,是已经断定了。
因此,冯保思绪飞驰,想了想,谨慎地回道:“娘娘,当年奴婢并没有觉得潞王爷比万岁爷更适合当皇帝。”
这是真心话。
可李太后心思洞明,当然听出来了话里有话,所以她不禁追问道:“当年不觉得,那现在呢?”
冯保感觉手心都沁出汗水了,类似的问题,李太后并非第一次问及,只是没有这次问得坦白、明确。
冯保弱弱地回道:“娘娘,奴婢不敢随便评论万岁爷与潞王爷。”
李太后鼓励:“说吧,口由心声,说好了要推心置腹的。”
冯保稍顿了顿,摆出一副为难的神情,“娘娘,恕奴婢斗胆,奴婢能否先问您一个问题?”
“问吧。”
“娘娘为何忽然想起,要比较万岁爷与潞王爷呢?”
“哎!”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,面含愁苦之色,喃喃地道,“若论城府,钧儿自然要深;可若论头脑与远见,镠儿更胜一筹。以前有张先生把关,还看不出来钧儿的思想局限性,可自打张先生去世而我逐步放权之后,感觉钧儿的思想总有偏颇似的不尽人意。最近钧儿他自己决定了好几件大事,可没有一件让人称赞。所以这些日子我有时候就在想,倘若给镠儿机会,让他来做决定,相信镠儿不会这样。”
冯保没有说什么,但暗自大喜。
李太后分明是在夸奖朱翊镠而抵触万历皇帝嘛,认为朱翊镠的头脑与见识犹在万历皇帝之上。
而且从李太后的话语中,还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:万历皇帝最近的所作所为已经令李太后伤心了。
李太后接着道:“所以,我想问问冯公公,别看镠儿平时咋咋呼呼的,可他实际上比钧儿更有远见。这一点不知冯公公是否认同呢?”
“确实如此!”冯保回道,“潞王爷的脑子神奇,非常人所能及。之前,或许对潞王爷缺乏了解,可后来随着交往的密切,发现潞王爷堪称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,他脑子里有千奇百怪的想法,而且都非常高明。对世事的预测更是神乎其神,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。”
“这么说,冯公公也希望镠儿能取代钧儿成为一主之国吗?毕竟镠儿看起来更有能力、眼光。”
“奴婢不敢!”冯保忙道。
李太后可以说,可冯保绝不敢,即便他心里是这样想的,即便李太后让他推心置腹地说出来没关系。
那也不行。
最多只能在心里想想。
万一传到万历皇帝耳中,那不等于是死路一条?
李太后浅浅一笑,摇了摇头说:“冯公公,其实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,何必不承认呢?”
“娘娘……”冯保嘴唇蠕动着想说,但又不知说什么好。
“哎!”李太后又叹了口气,“钧儿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隐忍了,而且现在作出每一个决定都想自己一个人完成。对钧儿的管束,说心里话我没有信心。现在想严加管束,也不现实。”
冯保已经明确感觉到李太后力不从心,真个是时过境迁啊,现在想管万历皇帝也管不了。
“钧儿现在到底想干什么,我这个做娘的都搞不清楚。”
“娘娘,万岁爷最近决定那多事,都与张先生有关。请恕奴婢直言,万岁爷这么做的目的,恐怕是要推翻张先生的改革。这样,万岁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树立皇威。”
冯保说话还比较保守,并没有说“清算”张居正害得张家家破人亡,只说推翻张居正的改革方案。
不过,这已经足以让李太后震惊!
她想着,张居正励精图治,鞠躬尽瘁,任劳任怨,十年改革风雨,取得万历中兴的大盛世,这何尝容易?
“树立皇权,为什么一定要与张先生对着干呢?”李太后不解又气愤地道。
“娘娘,请恕奴婢直言,万岁爷这是急于表现的结果。万岁爷想做许多事,却选择与张先生对着干,这样可以引发最大程度的关注。”
李太后微微颔首,忽然感觉到自己再也不是半年前的自己了。她对政治似乎没有那么多的热情,而这次若非因为冯保,她也不想过问。
世事变化可真快!张居正去世还不到半年时间,就让她变得消极、疲惫,甚至都有两分颓废的感觉。
可让她怎么办呢?
难道大儿子每做出一个不合她心意的决定,就要与大儿子大闹一场吗?那还让不让大儿子当皇帝?
最近她也知道冯保对小儿子朱翊镠的期望似乎更大,这也是她为什么逼问冯保的原因之一,问两个儿子到底谁更适合当皇帝?
看得出来,冯保还是有很多顾忌。
于冯保而言,没有顾忌那是不可能的,毕竟皇帝是朱翊钧,这是妥妥的怀疑他的能力。
不过,冯保还是壮胆问了一句:“娘娘,奴婢想问,万一万岁爷真的要全盘否定张先生,该怎么办呢?”
“不可能吧?”李太后神情一紧。
“请恕奴婢斗胆,娘娘,奴婢倒是觉得很有这个可能。如今,万岁爷的所作所为,不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吗?”
“倘若钧儿真敢这么做,看我不废了他!”李太后银牙一咬,恨恨地道。
“……”冯保暗自一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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